在日本生活一段后,我发现黑色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内涵竟是那样深刻,有时就跟黑色本身一样,显得十分厚重浓烈。我对黑色的理解来源于日本两个不同的场景。
那是在福冈市内,一位朋友住的旅馆附近有个丁字路口,三个方向分别是通向幼儿园、寺院和火葬场,新生的、遁世的和死亡竟然在一个路口分叉。他很惊奇,跟我说:“这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嘛,怎么能把它们凑到一个路口上呢?”
的确,从旅馆眺望,火葬场的建筑是黑色的,间而有几束祭奠的黄菊花在风中摇晃,孤身独影,留下一点儿闪亮。我轻轻地回答说:“日本人的生死界限不是那么严格,许多寺院都兼营幼儿园,离幼儿园不远又有墓地,孩子们捉迷藏也经常会在墓地中出没。”
在这一瞬间,我油然想起日本男人的婚丧礼服都是黑色的,吉服和丧服用的是同一色彩,这在中国人是不可思议的,在日本却成为人人信守的不成文的规章。
第二个场景是京都的祗园祭。“祭”的意思相当于中文的“节日”。说来也怪,我住在神户,离京都不远,行车只要 1个多小时的路程,可每去京都,都觉得是一次旅行,因为每次行程都有不同的感受。如果是雨天,京都的雨一定会比神户大;如果是打雷,京都的雷声也一定会比神户响。可能是因为京都不靠海,三面环山,林木森森,使这座古都显得分外古色古香,安谧平和。每到祗园祭却是另一番景象,密密实实、热气腾腾的人群,山呼海啸般的呼喊,神架木车压路时的吱吱咯咯,更有那高亢激越的鼓乐笛鸣,冲霄而出,仿佛天宇都被震高了一截。
祗园祭高峰的前一天晚上叫“霄山”夜,每到那天夜晚,几十万人涌向街头,观赏挂在神架木车上的灯盏,倾听刺耳的鼓乐。一个个灯盏好像凝固在盛夏的夜空,清晰可辨那一片片夜色。浓浓浅浅的黑色调,层次分明,有时是木车棚顶下的垂帘,有时是沿路老宅院的灰瓦,有时是那无边无际的星空。
连续好几年,我都加入了“霄山”夜的行列中,在那喧闹的夜晚总会获得深浅不一的黑色印象,那是种令你兴奋同时又令你无法倾泻出来的压抑。祗园祭起源于后平安时代,公元869年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,京都成立了“御灵会”。据说,当时的众人多穿黑衣,黑色在这里是驱邪避疫,是求生!
写到这里,我想起了访问福冈的中国艺术家的疑问,也许他说的是对的。日本的黑色与生命是息息相关的。